284章逢(粉300+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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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暢一改往日的奢華作風,穿了身低調的秋色圓領缺胯袍,一點紋飾都沒有,只腰間掛了個荷包並玉佩,才顯得不那麼樸素,好歹能應景。
清華郡主卻是不同,和從前一樣,她還是不化妝,衣物穿戴卻是精緻到了極點。她穿著華麗的黃色八幅銀泥羅裙,披紫色金泥綾披袍,胸前的玄金裙帶上綴滿了珍珠瑟瑟等物,腳上著的珍珠寶履,髮髻梳了個驚鵠髻,內宮出來的精緻絕倫的結條釵子在發間無風自動。整個人帶著一種囂張的華美。在牡丹看來,卻是一種綻放到極致,即將凋謝的悲涼。
這對夫婦並肩坐著,彼此卻不說話,中間猶如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。和牡丹、蔣長揚打過招呼後,劉暢就專註地看著面前的邢州瓷茶杯,彷彿那上面有花似的,或者說,比花還吸引人。清華郡主則是斜眼看著牡丹和蔣長揚,怎麼看怎麼戳眼睛,特別是看到牡丹也不曾化妝,便丟了個鄙視的眼神過去,難道還想和她比呀?
劉暢淡淡地道:「你的眼睛怎麼了?可是不舒服?我讓人送你回去?」
出門交際,這是正妻應有的權利這會兒回去?以後她的臉還往哪裡擱?清華恨恨地瞪著劉暢,奈何劉暢的皮早就練成了盔甲,刀劍也穿不透,更何況是她的眼神。
多虧這種尷尬的情形並沒有維持多久,潘蓉很快迎出來,請牡丹和清華郡主往裡頭去陪白夫人,他自己則把蔣長揚和劉暢一手拉了一個,往前頭去迎接其他客人。
小徑幽長,牡丹謹記著蔣長揚的吩咐,始終離清華郡主十步遠。清華郡主卻停住了,皮笑肉不笑地道:「丹娘,為何離我那麼遠?莫非你怕我?」
牡丹微微一笑,半點不隱瞞:「的確是怕。」
清華郡主的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,眉毛很兇地豎起來,彷彿是又想發作。牡丹就在那裡淺淺淡淡地看著她,眼裡沒有其他情緒,只有防備和警覺。狠毒的瘋子,誰不怕?
阿潔見清華郡主那暴戾的眼神,忙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,清華郡主猛然驚醒,長長出了口氣,臉上堆起一個不明意味的笑容來:「你怕我什麼?」
牡丹笑而不語。有些話原本不用說得太細緻。
清華郡主卻也沒再繼續逼問她,默默地轉身走了。
二人一前一後,以蝸牛爬的速度走進白夫人的房裡。白夫人房裡早坐了幾個本家的親戚好友,又有白家來賀喜探望的女眷們。大約是母親和嫂嫂、姐妹們都在,一切順利的緣故,白夫人的心情非常好,精神也好,乃笑道:「正說呢,你們怎麼總不來,正要使人去催,難不成是迷了路?」
清華郡主和牡丹都只是笑,彼此沒有看對方一眼。
楚州候夫人抱著新生兒,笑得嘴都合不攏:「都說小囡囡長得像我……」獻寶似地抱到牡丹和清華郡主面前給她二人看,「不像三朝的孩兒吧?白白凈凈的,是個小美人兒。」
那孩子果然長得白凈,安安靜靜地睡著,說不出的可愛粉嫩。牡丹無限憐愛地伸手去:「讓我抱抱?」
斜刺里卻伸出一雙手來,牢牢搭在襁褓上,清華看也不看其他人,用先前劉暢研究邢州瓷的眼神牢牢盯著新生兒,命令式地道:「給我抱。」
楚州候夫人的笑容一時之間就有些發僵,白老夫人甚至皺起眉頭不悅地看著清華郡主,這是什麼不懂規矩,半點禮貌都沒有的人?
也許清華郡主發現了眾人的反應,但她懶得理睬;也許她太過專註,沒有注意眾人的反應。總之她牢牢抱著襁褓不放,見楚州候夫人不放手,便抬眼看著楚州候夫人道:「夫人,讓我抱抱……」不過此刻她的語氣卻是軟了些。
未曾生育的婦人,若是得以抱抱人家的孩子,沾點喜氣,說不定也會很快就有身孕。清華嫁過去也有些時候了,一直不見動靜,早前她那個死了的丈夫,也是沒給她留下一男半女的。大喜的日子,來者都是客……楚州候夫人猶豫了一下,終究是鬆了手,不放心地叮囑道:「請郡主托著這裡,這裡,孩子嬌嫩……」
眾人見清華郡主從善如流地認真按楚州候夫人教的方法抱緊了孩子,不知為何,無論是認識清華郡主的,還是不認識清華郡主的,都隱隱鬆了口氣。春竹見機遞了個月牙凳過去,請清華郡主坐。
清華郡主也就坐了,盯著懷裡的孩子看了一歇,眼裡閃過一絲惆悵,心不在焉地道:「起名了么?」
白夫人始終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,聞言忙道:「還不曾,現下只是孩子的祖母起了個小名,叫喃喃。」
「哦。她怎麼一直睡啊?」清華郡主皺眉戳了戳新生兒的臉,抱著孩子晃起來:「醒來,醒來……」
「郡主,剛出生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。」楚州候夫人覺得她簡直太粗魯了,生怕她把孩子給弄壞了哪裡,焦慮不安地靠過去,想把孩子接過來。
一群沒見識的人,難不成她還能把這孩子怎樣?她願意多抱抱這孩子,還是這孩子的福氣。清華郡主冷冷一笑,鬆開了手:「抱穩了。」
沒有人關心她是否不高興,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生兒和白夫人的身上。清華郡主坐了一會兒,覺得真是太無聊了,一群俗氣的婦人坐在一起家長里短的,何牡丹這樣身份的女人竟然還比她受歡迎,實在是太過好笑,太過無聊。她正想起身往外頭去,卻見一個丫鬟滿臉是笑地進來道:「回夫人的話,吳十七娘和岑家十郎一起來啦。」
白夫人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來:「快請,快請。」就聽門口有人笑道:「阿馨,沒想到我會趕來看你吧?」
緊接著一身緋紅衣裝,容光煥發的吳惜蓮笑嘻嘻地走了進來:「我收到你的信,曉得你就是在這幾日,正好十郎也要進京訪友,我們便算著日子趕來啦。」她和屋裡的人多是熟識的,當即互相行禮問好,笑成一片。看到牡丹和清華郡主竟然坐得不算遠,神色不由萬分怪異,偷偷打量了二人好幾回。清華郡主敏感地瞪了吳惜蓮一眼,吳惜蓮無所謂地撇過頭,不再看她。
眼瞅著賓客越來越多,白夫人的臉上也露出疲色來,楚州候夫人便招呼眾人往外頭去坐。吳惜蓮不肯走,央求道:「我許久不見阿馨,讓我陪陪她,我不說話,讓她睡。」
楚州候夫人無奈,只得由得她去。牡丹正要跟著大流一起撤退,忽被碾玉捏了捏袖子,示意她也留下來。清華郡主和其他人不熟,也不耐煩和她們應酬,又見她三人搞小團伙,不屑地哼了一聲,拂袖就往外頭去,自去遊園散心。
白夫人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,笑問吳惜蓮:「十七娘,你個懶丫頭,寫十封信給你,才得你一封信,每次也只是寥寥幾句話。」
吳惜蓮一改先前的興奮樣兒,笑容淡淡的:「奇怪得很,明明心裡有很多話的,可惜就是一提筆就找不到話可說了。」
白夫人皺了皺眉頭:「你們還好么?」
「就是那樣吧,無所謂不好,也無所謂好,反正……」吳惜蓮低頭玩弄著裙帶,「比我從前想的好,互相尊重總是能做得到的。這日子還過得下去。」她自嘲地望著牡丹一笑,「不用和離啦。」
白夫人和牡丹對視了一眼,輕聲道:「那他家裡的人呢?對你可好?」
「這個你們放心。」吳惜蓮的笑容再次燦爛起來,「他家的人待我很好,婆母至今沒有說過我一句,是個很好很好的老人。我是真心實意喊她娘的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白夫人疲憊地一笑,「我累了,你們要是不嫌悶,就在窗邊下棋去罷。」
「今日暫且饒了你。你睡吧。」吳惜蓮便拉牡丹一起往外頭去,「丹娘,許久不見,你陪我走走好么?」
二人說些別後的事情,倒也相處得愉快。忽聽前面假山後有年輕女子的調笑聲傳過來,二人便折身要躲開,卻又聽一個男子笑道:「娘子好樣貌,好風姿,在下想要為您賦詩一首,不知您可給在下這個機會?」
這男子的聲音非常好聽,醇厚低沉,叫人聽過就不會忘記。可一聽到這聲音,吳惜蓮主僕的臉色就都突然變了。吳惜蓮僵硬地轉身,咬著牙沉著臉就要往聲音來源地而去,她的侍女大驚失色,立即牢牢拉住她,使勁搖頭。
牡丹隱隱猜到了幾分,也拉住吳惜蓮的袖子,本意是勸她不要衝動,小心從事。不就是聽到人家要為美女賦詩么?鬧起來吳惜蓮絕對占不到便宜,不過徒添談資。
吳惜蓮嘆了口氣,轉手反拉住牡丹,示意牡丹跟她過去一探究竟。牡丹覺著不妥,吳惜蓮卻緊緊拉住她,央求地看著她。二人遂將侍婢打發了,小心往假山後頭站定,一聽究竟。
只聽那女子笑道:「本郡主賞你這個臉了。」竟是清華郡主,她的聲音裡帶著極其歡快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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